2023 · 美西

(注:本文的 PDF 版本包含地名的英文原名以及其他注释,点击这里阅读。)

好像自己把这里闲置了很久——直到年初打算重新部署一下网站,让它页面最底下的年份从“2023”跳到“2024”。可惜因为这个网站最原来使用的框架一直没有被我更新,大约半年前换新电脑的同时也更新了很多软件依赖,这样原来配置的环境就因为过时而无法运行。于是,我索性花了几天时间把它从 2017 年的框架更新到了 2024 年的样子。因为正好在忙活这些,就顺便鼓励自己应该在这里再写点什么。

2023 年应该是自 COVID-19 自蔓延以来,第一个生活上完全恢复正常的年度。2022 年的伊斯坦布尔和柏林的短途旅行在我的心中仍然算不上“恢复正常”,因为口罩、洗手液、疫苗证书仍然是旅行必备。在当时那个情境下,加上自己又在岛上基本玩遍了觉得有一些无聊,就告诉自己必须得出去散散心。但直到 2023 年的美西和日本之旅,才真正让我感觉到生活回到了正轨。感叹,这三年真的是被偷走了。

原本的打算是把美国西部与后来的日本之旅写成一篇文章的。可我在写美国部分的中途的时候注意到了篇幅问题,所以不得不分成两篇,分别讲述自己在两次旅行中的见闻。

行前

旅行计划大约是 2023 年年初打出草稿的,因为我在 2019 年需要去西雅图出一次差,当时就借着机会办好了十年的 B1/B2 签证,所以这次出行对我来说没有签证的问题。话说回来,当时因为出差的时间比较急,而美国驻爱尔兰大使馆的签证已经约到了两个月开外。赶巧发现美国驻贝尔法斯特总领事馆几天后就有一个空位,就紧急去了一次北爱尔兰。但因为法理上北爱尔兰仍然是英国的一部分,而我又不是常住英国的居民,被拒签的概率其实还挺高的。稍微解释了一下我的原因,签证也毫不费力地办了下来。

原本是两个朋友计划美西自驾游,我是属于听到之后厚着脸皮举手加入的。三月从欧洲去美国旅游算是一个相对比较冷淡的时间点,那时加州的温度还没有升起来,至于内陆那就更冷了。而最后确定的日子正好和美国来爱尔兰过圣帕特里克节相反:当美国人乌泱乌泱地从美国涌进爱尔兰的时候,我们坐他们的返程飞机去了美国;而等他们度完假返回美国时,我们又正好赶上回爱尔兰的飞机。这样就能赶上相对便宜的票价和空旷的机舱。

上一次去西雅图的时候因为夹带着工作属性,算上周末也没能够去见识很多地方。即使这样,我也发现了一些有特点的地方。在西雅图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公路非常宽,但道路两旁走路的行人却不多,似乎大家都是开车通勤。偶尔能看到一些大公司在办公楼之间运营的巴士,觉得不愧是有很多科技公司的城市。当时去的时候是秋天,气候感觉和爱尔兰没有很大的差别。城市在湖边,雨水很充沛,但似乎没有爱尔兰常见的大风。在市中心一些地方,倒是看到了不少流浪汉的帐篷。一天深夜,我在回酒店的路上也经历了不远处的帮派炸街和斗殴。此外还有在科技公司附近电线杆上、墙上伪装成寻人启示的“绅士俱乐部”广告。这让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的我感到大为震撼。

而经过这次两周的深度游,自己对美国有了更多感受。

从都柏林直飞美国的飞机会在都柏林机场直接进行美国的境外入国审查。在经历机场本身的安检之后,会进入一个特殊的区域,这里的登机口全部都是飞往美国的飞机。人们在这里需要通过第二次安全和护照检查,这里的工作人员就已经是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 (Customs and Border Protection, CBP) 了。通过检查之后,就相当于进入了美国国境。这样,飞机在到达美国之后,会停在美国国内航线的登机口,无需排队,直接走出去取行李即可。这样一个设施,直接省下了在美国排队出关的时间。此外,进入机场之后是直接到达的候机区,而不是我习惯的到达和出发分开的那种结构,可以说亲身证实了以前看美国电影里出现的刻板印象。

我的朋友们因为要去现场看湖人队的比赛,先于我们数天到达。他们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一个我们所有人都忽略的东西:信用卡。这是一个我们在出发前一天就感受到的一个文化冲击。我自己在这之前一直都没有信用卡,平时用的是几张普通的 Visa 借记卡。因为在欧洲生活,真正需要用到信用卡的场景似乎真的很少;没有信用卡是我们此次旅行遇到的第一个麻烦。租车行和酒店都会从卡里划走一笔钱作为押金,如果使用的是信用卡,这笔钱第一并不是自己真正拥有的钱,第二在退房的时候可以立即回到账上。而借记卡是直接使用的是自己账上的余额,而且退房之后的退款周期可能达到数天,这就有可能会出现现金流上面的问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从美国回来不久我就马上办了一张信用卡,以备不时之需。

洛杉矶 & 拉斯维加斯

三月傍晚的洛杉矶,从飞机上看下去一副《侠盗猎车手V》中的洛圣都的即视感。虽然是初春,但晚上的气温却已适合短袖。因为一路上都是汽车旅行,住的地方也基本上都是汽车旅馆。次日清晨,从帕萨迪纳 (Pasadena, CA) 看到旅馆背后的高耸的棕榈树和山顶还有积雪的圣安东尼奥山 (Mount San Antonio),嘴上在惊叹风光壮丽的同时,暗自点了点头,对接下来的旅程也充满着期待。

这天在洛杉矶本身没有很多的计划,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车上度过的。即使这样,也不难发现洛杉矶市中心和比佛利山庄 (Beverly Hills) 之间的巨大差别。虽然说在都柏林生活这么多年,早就具有了那种能够很快速地对一个街区安全与否作出判断的能力,但看到洛杉矶一些地方的破败程度和路面干净、园艺整洁的比佛利山庄那巨大的差别还是有点震惊,那种感觉有一些复杂。走在比佛利山庄给我的感觉是熟悉和舒适的,即使我们停下车、车门大开在路边拍照,也安全无虞;这种感觉是我们先前在洛杉矶的其他一些地方没有的。

格里菲斯天文台 (Griffith Observatory) 是当日唯一一个兴趣点。既是因为可以从这里远眺全城和那个巨大的 “HOLLYWOOD” 地标,也是因为这里是《爱乐之城》的取景地之一。想起小时候玩过的《命令与征服:红色警戒》系列多次把好莱坞和天文台作为舞台,来到这里也算是一次多重圣地巡游了。

下山之后,我们赶在晚高峰期前出发前往了内华达州的拉斯维加斯 (Las Vegas, NV),即使这样,在沿途还是经历了很长的拥堵。420 km 的路程,到达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开进拉斯维加斯的这条路很有意思,一条笔直的高速路从城中心穿过,两边就是一栋接着一栋的赌场酒店。在这里停留一天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们好赌,而是因为从加州到我们之后的兴趣点中间必须要停一晚上休息。而拉斯维加斯尽管看上去五光十色,但那些华丽的酒店却十分便宜。后来才知道,酒店通过这种方式吸引游客,然后在酒店各处摆上赌博机,引诱他们在那里花上一天。如果没有自制力,那真的可能会输到一个子儿都不剩。

在拉斯维加斯的一晚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沙漠气候的威力。第二天醒来的很早,发现自己因为嗓子干哑几乎完全说不出话来。当时还以为只是前一晚睡前没有喝很多水的缘故,可是不久后就注意到嘴巴因为皲裂而难以张开;心里还嘀咕为什么睡一觉起来就这样了。后来在外面逛的时候,虽然一直在补充水分,但感觉效果并不怎么好。没过多久,鼻子就开始感觉呼吸有些艰难,这空气仿佛带着刺一般。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天气,发现虽然气温有 16°C,但湿度只有22%。回想以前去过的一些地方,自己从未在如此干燥的环境下逗留超过一天。还好那时我们已经准备离开了,离开沙漠没有几个小时,这种症状就消失了。

亚利桑那

下一站是亚利桑那州的一个叫做佩吉的小镇 (Page, AZ)。这个小镇本身可能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它附近有羚羊谷 (Antelope Canyon)、马蹄弯 (Horseshoe Bend) 两个景点,这也是这天我们要在此留宿的原因。从拉斯维加斯到佩吉又是一段 430 km 左右的车程,从内华达州先进入亚利桑那州,然后两进两出犹他和亚利桑那州,基本上就在州界上摇摆。原本对美国的联邦制只有纸面上的了解,可是看到在州界上还有对跨州货物的检查站时还觉得有些惊讶,毕竟爱尔兰共和国和北爱尔兰两个不同的政治实体在边界上都没有这样的检查。

至此在路上行驶的距离已经接近一千公里了,州际公路和国道并没有之前在加州的时候那么宽。路上出现了许多的大型卡车,它们互相之间也会超车,接近它们的时候听到引擎的轰鸣,对我们吉普车这种大小的车的威压感还是很强的。此外,以前只有耳闻皮卡在美国的重要性,在这段路上才真正地目击到了。有不少皮卡车后面拖挂了一个半挂车,上面有接近十辆轿车,似乎是租车行用来回送异地还车的。一般情况下,我会觉得这是卡车的活,看到皮卡被这样利用,对它们的质量和功率肃然起敬。

慢慢地,远处出现了纪念碑谷式 (Monument Valley) 的地貌:一片相对平坦的大地开始缓慢上升,聚成一个山包,在某一个点开始垂直上升,形成一段悬崖,然后山顶却不是一个尖顶,而是一大片平地。这样的孤峰一座接着一座出现,山脚下还是土黄色的,一点点变成山顶上鲜艳的红色,在晚霞映照的时候,这抹红的饱和度更高了。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在这些西部小镇我仿佛找到了一丝爱尔兰的即视感。生活的节奏慢了下来,人们的脸上笑容多过了疲惫。看到一家评分还比较高的德州烧烤,饥肠辘辘的我们放下行李就出发了。临近关门,生意仍然火爆。已经关张的加油站被改造成了一家烧烤店,门口放着几座形似蒸汽火车的烤炉,都往外冒着热气。等待的时候,发现店里摆放、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德州式”装饰。除了刻板印象的美国国旗、投币式糖果机、披风和牛仔帽,还有一些武器。也许如果不是被固定在墙上的话,它们应该还能正常使用。一开始还担心在这样一个“红脖子”浓度过高的饭馆吃饭会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后来热心大妈几次问候让我的顾虑打消了。

说到吃饭,那就不得不提一个在美国避不开的话题:小费文化。在爱尔兰生活十年的我对这种近乎强加式的小费是完全不适应的,即使是在其他国家旅行的时候,小费也不像美国那般是一个强制的东西。除此之外,因为价格是不含税的,在消费的时候总是忘记需要加上税和小费,原本可能不错的价格一下就变得没有那么地有竞争力了。在结账的时候,小票上已经很“贴心”地算好了 15%、20% 和 25% 的小费具体是多少。这样想想看,吃饭时服务生的嘘寒问暖就是为了这些,在美国的语境里他们的行为也似乎也合理了。但是在欧洲,一般来说即使有服务生上前询问,也不会很频繁或者因此而认为客人一定会为此支付小费。

在佩吉入住酒店的时候,当时的前台是一个土耳其人。我因为去过一次土耳其以及有土耳其朋友的缘故,还在前台用土耳其语寒暄了几句,聊了一下自己在伊斯坦布尔的旅行。在这个小镇,恐怕这位土耳其人在家以外的环境中很难遇到别人和他说土耳其语。他激动地忘记了从我们这里收取押金,还多给了两包 KitKat 巧克力,这也是旅程中偶然通过“学到的没什么用的知识”拉近人与人距离的一次。

第四天起了个大早,八点左右就到达了提前预订好的下羚羊谷。基本上刚刚离开佩吉就进入了美洲原住民(就是很多语境下的“印第安人”)的保留地。在美国境内,原住民有很多不同的部落,这次我们进入的是那瓦霍国 (Navajo Nation),处在四个州的交界,疆域辽阔。其所在的州对原住民的管辖权让渡给部落首领托管,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国中之国,这比刚刚提到的联邦制更加向下放权。也就是因为整个羚羊谷都在他们的地盘上,必须参加由那瓦霍人领队的旅行团才能进入。也因为我们在订票的时候部落上仍然存在着口罩佩戴令,一些相对严格的要求让我们没去之前还有担心他们会不会有一些难以相处。到场之后发现先前的担心完全多余,不仅口罩佩戴令没有被执行,导游们也非常友好。可能因为三月中旬仍然是淡季,加上我们是时间非常早的一个团,每一个兴趣点能够逗留的时间比我们预想的长不少,导游也没有催促我们加快脚步。整体来说,这里的体验非常优秀。下羚羊谷从地面上看是一条几百米长的裂缝,但它却只有几米宽。谷底甚至更加狭窄,在大多数地方都只有一人宽。被风吹拂无数年的岩壁上纹路如丝般柔顺,但实际上仍然是非常坚硬的岩石,在很多地方都得当心不要撞到;所以每几个人中就会安排一个导游来照看游客。因为这里很狭窄,我也没办法带上我的哈苏相机和三脚架,甚至连背包都不被允许。还好衣服的口袋足够大,也因为游客并没有很多,我能够有时间更换数码相机的镜头。此外,因为它距离科罗拉多河的支流非常近,虽然平时是干枯的,但如果上游的天气或水位发生突变,就可能产生骤发洪水。而谷底与地面目测最多有十米深,加上它蜿蜒曲折,届时谷底的人们将会很难回到地面,所以在一些地方留有了从地面拉下来的绳子。除了这类情况,我们在谷底还发现了身披伪装色的小蝎子,如果一不小心在岩壁上触碰到了它们,那就是旅游保险派上用场的时候。不过,导游都在进入之前给我们提前告知了这些可能发生的情况,心里还算有个准备;还因为见识到了导游说到的小蝎子而感觉有点幸运,一是从来没见过野生环境下的,二是幸好是保持距离观赏而不是因为粗心大意而造成的“近距离接触”。

说起相机,因为这次是自驾的深度游,也没什么特别的购物计划,行李的额度足够我带上我当时最完整的装备:

  • Ricoh GR III
  • Sony a7R
    • Sony Carl Zeiss Sonnar T* FE 55mm f1.8 ZA
    • Zeiss Loxia Distagon T* 2.8/21mm
  • Hasselblad 503CW
    • Carl Zeiss Planar T* f/2.8 80mm CF
    • Carl Zeiss Sonnar T* f/4 180mm CF

两台数码相机利用最多的地方就在羚羊谷和后来的马蹄弯了,其余时候基本都是哈苏在干活。出发之前把前几年囤下来冻在冰箱里的彩色胶卷拿出来了不少,就是为了抓住这美国西部迷人的风光。这是第一次带中画幅长焦镜头出门,也正好是出发前几个月刚刚购置的。原本的打算是拿来拍一些人像和特写,结果它却非常适合我们这次自驾遇到的自然风光,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力压我以前的 80 mm 挂机镜头。

因为马蹄弯距离羚羊谷并不远,我们到达马蹄弯的时候仍然是早上。从佩吉开始,这一段的景色有很大一部分都绕不开科罗拉多河和围绕它的峡谷。之所以它叫马蹄弯,是因为科罗拉多河在此转了个接近180°的弯,形成了一个马蹄的形状。而峡谷上下的高度差有三百多米,构成了一个很壮阔的观赏角度,很多人都在正对着马蹄中心的角度坐在悬崖边拍前景为人物主体,背景为大广角向峡谷深处望的“风光人像大片”。

中午吃了午饭,就向着大峡谷村 (Grand Canyon Village, AZ) 前进。这一段路相对短一些,有 216 km,就没有之前几次那样需要对时间更好的把控。因为我们人在旅途加上对小费的抵触,我们很多顿饭都是自取的外卖甚至快餐。不得不提的是,和爱尔兰类似,即使是很小一个镇子,也会有几家中餐馆的牌子在路边。当然,还是不能对它们有多正宗有什么要求。这次旅行,也算是体验了美式中餐和以前没见过的连锁快餐店。

这一段路上的风景再次产生变化。从几乎没有植被覆盖的、裸露着大块岩石的荒原一点点出现了树木。大峡谷景区里相对来说很多地方都被树木和草覆盖着。但是因为仍然存在积雪,只有被清理过的地方才可以比较容易看清楚。在一些景点,我们还在没过膝盖的雪里行走,这可能归功于我们出发前的一场暴雪。虽然说我们行前计划要去加州的一些国家公园,但因为积雪,这些公园全部处于封闭的状态。我们也就没有提早很多地去预订酒店。更多地是一种“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毕竟四天旅行我们从温暖的加州来到了残存积雪的亚利桑那,行程中的不确定性很多。想起当初在都柏林机场通过入境检查的时候,工作人员询问我的行程的时候,我大概提了一下公路游中几个最重要的兴趣点和近期的天气问题,专门说到这是一个大概的计划,可能随时根据天气而变化;她也认可了我的回答。

大峡谷村有点像刻板印象中的旅游营地,要来观赏大峡谷的风光,这里有着最多的和设施最完善的观景点,但进入都是要收费的。酒店也是分成很多片区的小楼,可能因为天气更加寒冷,这里不是汽车旅馆那种风格。反而给我了一种电影《怪形》中南极科考站的即视感,无非没有电影中那种紧迫感和能见度只有几米的暴风雪。恰恰相反,酒店附近非常安静,甚至周围的绿地上还有很多马鹿在觅食,似乎它们也习惯了人类的存在,并没有向观察它们的我们表现出敌意。

到达不久后就是日落时分,我们也就稍事歇息就赶到了一个观景台等待大峡谷日落的黄金时刻。还好就只有一脚油的距离。很快我就架起了我的哈苏相机、装上了反转片。当日没有很多云,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些粉色的晚霞,与之对应的是金色的一座座峡谷里的孤峰和仍然有一丝淡蓝色的天空。不过,这是我们第二次看到淡粉色的晚霞了。之前那还是在开往佩吉的路上,我也不知道是这种现象在这儿算是常见,还是说我们几个人的运气加在一起都要溢出了。

但第二天早上就没有这样幸运了,原本是要在另外一个同样不太远的观景台上观赏日出,但是这次的云层却非常厚。等了几十分钟都没有任何散开的迹象,只能悻悻作罢。之前那一晚上,在二人出门买 Wendy’s 外卖的同时,另外二人在计划之后这天的安排。因为我们都对拉斯维加斯兴趣缺缺,在返回加州的路上不再按照之前的计划返回赌城。因为改了线路,所以也没有时间造访死亡谷 (Death Valley)。新的线路是从一个叫尼德尔斯 (Needles, CA) 的小镇进入加州。然后通过莫哈韦沙漠 (Mojave Desert) 进入南加州的人口核心区。

莫哈韦沙漠 & 加州路上

从大峡谷村到尼德尔斯的路途有 378 km,但因为日出之后不久就出发了,还有时间在中间一个叫金曼 (Kingman, AZ) 的镇子上吃到了一直很好奇的 Popeyes 炸鸡。我们每到达一家快餐店都会看着它们的饮料杯尺寸惊讶地合不拢嘴:这里最大杯的分量大约接近在其他国家能买到的最大瓶——接近两升的分量。也就是说,美国买的一个大杯,在爱尔兰大约等于三个大杯左右的量。在美国的超市,看到他们用三加仑 (11.35 L) 的塑料桶装的冰淇淋码放在冰柜的底层的时候,是一个新的文化冲击时刻。这种塑料桶在其他国家应该是用来盛放装修材料之类的液体的,在这里却是冰淇淋……

除此之外,度量衡也是另外一个让我很困惑的东西。在爱尔兰生活,英制单位基本没有影子。残余的一些用法可能是用来形容身高、体重、或者喝了几瓶啤酒之类的地方,距离和速度的话,可能生活在距离北爱尔兰附近的人会更加熟悉英里、码、英尺之类的单位。不过,不懂这些对生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因为大多数人上学时学到的是公制单位。此外,我们购物买到的尺子、厨房用的量具、温度计也会标示多个单位。在美国仅有英制单位的度量衡远远超过标示两种单位的,比如卷尺只有英寸以及英尺或者温度计只有华氏度。除此以外,更匪夷所思的营养成分表是按每一“份”来表示的,而不同食物、饮料则有大小不一的“份”。在使用公制单位的国家,一般会使用 100 g 或者 100 ml 作为衡量基准来标定每一种成分的含量,而一“份”可以是 2/3 杯或者什么别的很难想象的大小。就更不要说“盎司”在衡量质量时与衡量容积时是不一样的,更更不要说美国的烹饪节目中提到的量具许多都以体积为基准的,比如“一杯面粉”,那么不同品牌、种类的面粉甚至同品牌同种类的面粉在松散和压紧的时候同体积下质量可能是不同的,这样产生的误差有多大应该只有美国人知道了。

另外一个有趣的地方是时区的变化。虽然坐飞机旅行需要调时间已经是一个司空见惯的事情,但驾车旅行中开着开着时间就变了还是一个对我来说比较新鲜的事儿。我们在美国的这段时间正好赶上了夏令时的开始,加上跨州的旅行,我们的时钟改变了四次:

  1. 加利福尼亚州/内华达州,冬令时 (UTC-8)
  2. 犹他州/亚利桑那州,冬令时 (UTC-7)
  3. 加利福尼亚州,冬令时 (UTC-8)
  4. 加利福尼亚州,夏令时 (UTC-7)

在这一段路上,则有点像前一段旅程的逆向变化。首先是雪慢慢地消失了,然后有一段路上还下着雨。没有了深数百米的沟壑,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小有起伏的丘陵。进入加州,在汽车旅馆旁欢迎我们的是标志性的棕榈树。这次回来,气温已经比我们刚下飞机的那两天高很多了。虽然说又遇见了沙漠,但这次似乎是因为雨水的缘故,并没有几天前在拉斯维加斯的那般干燥难熬。我们走的这一段路,有一段与有名的“66号公路”重合,但并不是风光最出名的那一段,有一段甚至人迹罕至。

原本在尼德尔斯附近打算随便转悠一下,结果遇到了一个很繁忙的铁路运输线和一个叫戈夫斯 (Goffs, CA) 的废弃镇子。镇子上还有一个博物馆,可惜到达的时候已经临近关门,我们就在篱笆外面看了看。这里在二战的时候曾经是一个军营,训练的士兵主要都投入了太平洋战争。之后就逐渐荒废,又在几十年前有一些人组织起来了修复工作,所以才有了这个博物馆。旁边的铁路线也和这个镇子有关,废弃之前还有一个小火车站,它的站房也是博物馆里的展品之一。在这短暂的停留,发现这条火车线上每隔几分钟就有一列重载列车经过。趁着间隙,我们还到铁路线上走了走。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在乡下的亲戚家附近还有这样一条铁路线,经常有列车呼啸而过。没过多久,就看到下一列火车呼啸而来了。在这附近的路上,我们经常和铁路线相遇,无一例外都是非常长的重载列车。因为机车的涂装都是统一的,一查询才知道,这些铁路都是 BNSF 铁路公司的货运线路。美国虽然客运铁路并没有剩下多少,但是货运铁路在一些地区似乎仍然十分发达。

第六日,我们动身往北加州赶路。原来计划的优胜美地国家公园 (Yosemite National Park)、红杉国家公园 (Sequoia National Park) 仍然是关闭状态。因为升温,融雪之后和最近丰富的雨水加到一起发生了很厉害的洪灾,我们只好改变计划,提前出发前往旧金山 (San Francisco, CA)。前一天晚上雨不小,趁着温度没有升上来,我们开下主路,深入莫哈维国家保护区,在凯尔索沙丘 (Kelso Dunes) 附近稍微停留了一下。沙地仍然是潮湿的,加上没有风,没有那种漫天黄沙的感觉,但因为没有什么人爬,沙丘的形状仍然保持的很好。

在返回主路没有多久,我们就遭遇了一次险情。先是听到车底下发出了一个声音,原本以为是压到了什么东西。大约五分钟之后,车辆开始报警左前轮的胎压开始下降。正好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加油站,我们就打算先停到那里再做打算。没过多久,就能明显看出来车的左前方开始往下陷。还好加油站不远,在气完全跑光之前赶到了。换备胎又因为没什么经验,花了很长时间。因为备胎的尺寸很小,我们决定坚持到下一个大的镇子上就找一家能换轮胎的店。重新启程,两个男生坐在后座中和右的位置,也调整了一下后备箱行李的位置,尽量让车不要往左偏。幸运的是,30 km 之外的巴斯托 (Barstow, CA) 有一家沃尔玛,在那儿我们可以碰碰运气。工人说,这次在轮胎上扎的洞很大,而且这个轮胎还有补胎的痕迹,建议我们换新。正好得空,我们就在超市里买了一些补给。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为了赶到下一个点就得在吃上面将就一下了。

到达巴斯托之后,我们走过的路在加州以东就画了一个圆——先前从洛杉矶出发至赌城的时候,也曾经过巴斯托。夜色中我们到达了德拉诺 (Delano, CA) 小镇。尽管今天路上有一些不顺利,但到最后仍然前进了 500 km。我们准备次日清晨出发,赶在傍晚之前到达旧金山。

翌日,在酒店吃早饭的时候看到了当地电视台报道洪灾的新闻。幸运的是已经没有强降水了,但很多地方仍然有大面积积水。我们在开往旧金山的路上也的确如此,Google Maps 给出了很多绕路提示,最后有一大段路是在农村的小路上走的。原本我以为是土地里罩着的黑色塑料薄膜,结果是被水淹没的大片农地,这对那些农民也应该是一次打击。

又是 420 km 的路程,我们在下午到达了旧金山。

旧金山

在旧金山城外,一点点看着道路变宽,从路边建筑物的缝隙里看到市中心高耸的摩天大楼和湾区大桥。心里想着,终于来到大都市了!接下来几天都会在旧金山度过。一是感受一下美国的国际大都市生活,二是从先前一周的高强度驾驶中抽身出来,暂且休息一下。旧金山真的是一座山城,半坡到坡顶都很难看到前面有什么。看着半坡路边停的那些车,心里想着这里会不会刹车的磨损比其他地方要高。

收拾停当,第一站就是步行前往旧金山华埠。之前提到过,在西雅图的时候,路上行人很少;旧金山也是这样,直到唐人街才多出来了一些行人,但他们与我们一样,都是游客。旧金山唐人街是北美历史最悠久的之一,至今都保留着一些当年留下来的特色建筑。19 世纪中期因为淘金热,很多华人来到了加利福尼亚。就连这个名字“旧金山”都是华工当时给圣佛朗西斯科起的名字。后来因为 1906 年的旧金山大地震,唐人街需要重建,当地的华人社区雇佣的建筑师都是美国白人建筑师,在风格上利用想象构造出了一种原来并不真实存在于任何地方的“唐人街风格”:西式建筑楼顶加盖的宝塔、房顶的中式屋檐和彩色的瓦片,构建出了一种“主题公园”式的社区。很快这个模板就被北美其他地方所仿照,建造了大同小异的一个个中国城。

和以前造访的伦敦华埠不同,这种唐人街似乎只有北美存在。但贯穿街道两侧的灯笼和硕大的霓虹灯灯箱,又让我感受到了一丝香港和老上海的感觉——就像电影里的一样。这里的路牌也变成了中英双语,但与其他一些地方不同的是,中文是用粤语翻译的英文原地名,甚至很多还是手写体。比如“都板街”的来历是 Grant Avenue 的旧称 Dupont Street,“市德顿街”翻译自 Stockton Street,而 Sacramento Street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应该被叫做“沙加缅度街”,但它的路牌则直接写的是“唐人街”。

同时,因为世居这里的华人非常多,据说有很多中餐做的是所谓的“老味道”。我们这段时间的很多餐都是最终来到唐人街解决,但还是因为对小费文化的抵制,只有第一天晚上想犒赏一下在沙漠中旅行的大家,真正在餐厅里就餐。剩下的大多时候,仍然是外卖带回酒店解决。不过不得不提的是,这是我在海外吃过的最好吃的中餐。点心和烧腊的味道和都柏林处在完全不同的次元,整体比较下来可以说平、靓、正。但除了广式,新兴的饮食就比较昂贵了:尝试了两家奶茶店,味道不错但是价格上和都柏林比甚至更贵,还有就是原本计划要找一家重庆火锅,但溢价实在有点多,最终作罢。

第八天的早上有一些云,但没有特别厚;天气预报并没有让我们对今天的天气有很高的预期。先前在沙漠里和路人聊天的时候得知这里有一片红杉树,就打算待天气好转时顺便看一看。因为我们的酒店和有名的“九曲花街”都在伦巴底街 (Lombard Street) 上,出发之前特意停在九曲花街的坡顶看了看下半城的样子。据说,当时因为考虑到行人安全而限制汽车从坡顶开到坡底的速度,把原来的直道改成了现在这样有八个弯的样子。

之后的天气仍然算不上好,在开往穆尔森林国家纪念地 (Muir Woods National Monument) 时发现山里的雾非常厚,而且公园本身的停车场早已停满,我们只得悻悻离开。不过回程路上有些地段也有一些红杉树,这些是不需要进入公园就能看到的。

回程正好路过金门大桥的观景台,云层也正在此时开始散开,我们在这里逗留了大约一个小时,把我所有准备好的反转片都拍完了。阳光下的金门大桥散发着橙红色的光,而桥的背后,恶魔岛和旧金山市中心的摩天大楼清晰可见。有一些小孩子越过观景点的栏杆,跑到更靠近桥的一小片落脚点上自拍,被后来赶上的家长严厉制止。

在出发之前,我就和洛杉矶和旧金山的几家冲印店做了联系,询问反转片的周转时间。一是都柏林在几年前已经没有冲印店做反转片的业务了,最好能够直接在美国冲洗好,这样也可以省去之后的麻烦;二是能快速冲出反转片的店并不是很多,因为拍的人少,小店都会等到积累足够数量之后才会开始冲洗。其中一家回复我可以第二天取,这样时间正好来得及,两全其美;无非从那以后的胶片只能拍负片而已。

在旧金山的购物体验我认为也是一个值得说的话题。因为我们在旧金山的计划本身就是市内,加上之前在赌城买到了一些物美价廉的本地商品,就想在联合广场附近购物,于是就找了附近的一栋停车场泊车。下车先是被停车场里面一个衣衫不整的人惊到,首先不知道他是流浪汉,还是滥用了药物。在联合广场的其中一个十字路口还惊讶为什么这么多警车,后来就知道了原因。走进的几家专卖店,不管是 Apple, Tiffany 还是 Moncler,兼职门房的保安都是荷枪实弹的。店内的购物体验的确很不错,但看到携带武器的保安时还是让我们暗自感叹“这就是美国”。在穿过联合广场去街对面的时候,我们本来还在说笑,从身后突然蹿出来的便衣和制服警察突然把我们前面的一个人按倒在地,惊得我们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现场,警察们完全无视了我们这群近距离接触嫌疑人的路人,他们应该是早已经盯着这个目标了。

与市中心和华埠不同的是,日本城似乎没有那种“主题公园”的感觉。华埠的历史和建筑都比日本城更加久远,街道也相对狭小。日本城除了 1968 年大阪赠送给旧金山的和平塔,并没有那种“穿越时光”的感觉。日本城的氛围来说也似乎更加平静——也许是因为唐人街更靠近市中心,我们在去之前听到了许多关于治安的轶闻,以至于我们在路边泊车的时候都异常小心。

而渔人码头对我们来说游客气味就太重了。除了岸边浮板上成群的海豹和远处的恶魔岛,我觉得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说起恶魔岛,这次没能上岛参观一下,的确是个遗憾——1996 年的经典动作片《勇闯夺命岛》便以岛上的监狱以及旧金山湾区为舞台。

返程

第十日,是准备踏上返程之路的日子。从旧金山南下,大致沿着加利福尼亚一号公路的线路回到洛杉矶。然而因为有一段道路封闭,中途不得不放弃加州的海岸线,而转向山中的路线。有意思的是,我们路过、停留了 macOS 系统名中的所有海滨胜地:Mavericks, Big Sur, Monterey, 以及 Ventura. 原本 700 km 左右的行程,我们停停走走,直到第十二天的晚上才到达洛杉矶,在这中间除了欣赏海边的风光和动物,还发生了两段小插曲。第一是路上发现有很重要的物件忘记在了前一家酒店里,又花了一个多小时回去取。和之前换轮胎一样,都是计划外的事件;原本应该下午到达洛杉矶,结果我们却体验了洛杉矶晚九点的拥堵。另外一个有趣的事情发生在路过马里布 (Malibu, CA) 加油的时候,当时我在便利店里面漫无目的地看着柜台上的商品。店员可能看我们不是本地人,就问了问我们从哪里来。我说从爱尔兰来的,他突然就提起了兴趣和我聊了起来。他说他在 90 年代曾经在北爱尔兰服役,当时英军接到情报,要抓捕一个共和军分子,但这个人最后逃过了边境,他们就不得不停止抓捕。他说退役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问我现在情况是不是好一些了。得到我的肯定之后,我又顺便问了一下当时有没有去过都柏林。他说因为服役的缘故,基本就只在贝尔法斯特附近,并没有南下到“共和国旅行过”。我提议说以后有机会了可以再过来看看,也许和以前比较会不太一样。但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也没找到美国直接介入北爱尔兰冲突的资料。

再次回到了洛杉矶,这次因为在出发当天要去好莱坞环球影城 (Universal Studios Hollywood) 中的超级任天堂世界 (Super Nintendo World) 游玩,汽车旅馆就订在了好莱坞大道 (Hollywood Boulevard) 边上。然而,这是整个旅程中体验最坏的旅馆。虽然名为汽车旅馆,但停车位极其有限,最后不得不停在旁边的收费停车场里。除此以外,好莱坞大道上警情频出也是另外一个体验不佳的点。我们从好莱坞大道拐到小路上的时候,前方的车在小路边上停了很久。我们原本以为是前方堵车,但伸出头看了一下发现前方是一辆警车。仔细巡视了一圈才意识到旁边路灯坏掉的一条巷子里有大概十人被警察控制,前方的那一辆警车可能正是前来支援的。也就在这时,这辆车意识到了自己堵住了后面的交通,快速开到前方开阔地让路之后,又返回了现场。

因为希望能躲过游客的高峰,我们早上六点就起床收拾行李,到达超级任天堂世界的时候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队。这时才在手机上看到好莱坞的这一家超级任天堂世界才刚刚开幕一个月,也就不奇怪周末的人潮是这样的了。那天晴空万里,从大门进去之后就是碧琪公主的城堡,蓝色的天空仿佛是一张背景板,而人们正置身于一个与外界隔离的世界里。有一秒钟让我想起了《楚门的世界》,特别是片中楚门走进的暗门与蓝天白云的背景板。环球影城里有着一个个人造的、与外界区隔的乐园,但人们似乎都知道他们因何而来。在超级任天堂世界里,最高点的旗杆、旋转的硬币、上下移动的巨石怪、耀西、问号砖块就是我们造访的原因。最热的设施是酷霸王城堡里的 VR 眼镜卡丁车之旅,因为队伍过长,排队本身也是体验这个奇幻乐园的一部分。不仅有马里奥卡丁车的奖杯,也有反制道具的设计室和生产车间。除此之外,还有定时的马里奥、路易吉和碧琪公主游行以及一些小型的游乐设施和散落各处用手表去收集金币的隐藏问号砖块。因为在这里基本花去了所有时间,环球影城的其他景点也就基本没有空暇顾及,唯一的例外,可能是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 (The Wizarding World of Harry Potter) 吧,这儿的黄油啤酒倒是真的挺香的。

到这里,这次的美西之旅就画上了句号。那晚,我们坐上了返回都柏林的飞机。以巴斯托为中心,我们在美国西部用车轮印画了一个类似“∞”的圈,东边以佩吉为最北点,尼德尔斯为最南点;而西边则以旧金山为最北、洛杉矶为最南点。以后还会再来这里看看吗?我觉得会的,毕竟这次因为天气原因错过了很多国家公园,但下次不一定会遵循这个线路了。这是四年内的第一次长途旅行,也是一次真正在路上、在野外的旅行。希望现在用文字记下来,不是太晚。就像旅途之后看到冲洗出来的胶片那样,在以后重温这篇文章的时候,会在眼前放映出当时在路上的一幕幕——甚至我在写作的时候,也在脑海里想起了当时的情景。